2024返乡观星空体育察丨农民工的项目工程款为啥迟迟难到手？

　　星空体育“你没拿到？我也没拿到啊！好歹有法律保障你能拿到，我只能一边等，一边变着法儿去要。”老魏对着电线日起，我国施行《保障农民工工资支付条例》，农民工工资拖欠问题得到显著改善，地方政府与项目承建方尽量保证农民工在年关前拿到一年的工资，工资直接打到农民工本人的银行卡上。但是仍然存在农民工迟迟拿不到工资，去本地信访局的案例。不过，与之前不尽相同的是，

　　二伯老魏是一家民营建筑公司的小老板，他的龙年假期格外繁忙，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工程项目款项相关的事情上。他从小年开始外出，奔波三省多市要账，直到腊月二十九才回到家。年里有好几天，他都会与下属包工头和其他项目建筑公司的老板吃饭，席间话题总离不开如何结清工程款。比如想方设法找地方政府和项目发包方要钱，老板之间互相拆借。尽管如此，还是有数百万元的项目款没结清。

　　老魏前几年承接了中部某省地级市的路桥建设项目的一段，项目段施工临近完成，但是前期的项目款还迟迟没有到位。“初期（政府）给了几十万，后来基本都是我们垫钱做。现在还欠着快两百万。年前想办法给下面的工人发了工资，剩下的项目款我们年后还要自己想办法去要。”

　　1980年初，我国建筑行业在市场经济改革的大潮下进行改制，如开放建筑市场、允许国营建筑企业自主经营，引入工程竞价体系等，以期提高经济效率。在这一改制过程中，不仅国营建筑企业的管理体制和组织架构逐渐向现代市场企业转型，参与项目施工的一线工人群体构成也发生变化，流动的农民工取代稳定的国企工人。原先的“国企工人”先后成为技术员或进入管理岗位，或者凭借积累的工作关系“单干”，在城乡雇佣劳动力，成为工程队队长或成立劳务公司。随着农村集体经济模式的改革与城乡人口管控政策的日渐宽松，越来越多的农民工在跟随老师傅习得建筑技术后，往返于城乡，通过参与城市建设中增加家庭收入，奔波在农忙与工期之间，成为我国许多工程建设项目的基础性力量。在农民工群体中，有一部分人凭借个人能力、同乡网络与市场经验，逐渐拥有了生产资料、人力资源和工程项目资源等，建立工程队、各类民营建筑公司或劳务公司，他们从农民工中分化出来，成为包工头或小老板。

　　县级市以上政府的基础设施类工程项目，大部分都由作为国企的大型建筑公司集团承接，如中建、中铁等集团及下属基建局。这些国企建筑公司作为总承包方，中标地方政府基建项目后，会通过自己的招投标平台，将不同项目段分包给中标的民营工程建设公司与运输公司，在实际项目施工过程中，民营建筑公司则会根据内部的用工需求、施工资质、成本控制等因素进行转包或再次发包。

　　概言之，作为总包方的国企建筑公司主要是对接政府承接项目，向民营建筑公司发包项目。加之大部分国企建筑公司为了降低内部管理成本，不再保留直属的工程队，所以国企实际上很少参与具体施工，主要是监督项目进度星空体育、验收项目成果。国企的优势是有齐全的施工资质、充足的各级地方政府工程项目来源、较高的抗风险能力和兑付能力。

　　民营建筑公司为了拿到更多工程项目，在招投标过程中会采用合谋策略。当前，各级地方政府的基础设施类项目的招投标流程相当规范化，通常在专门的平台公开招投标，由具备相关施工资质的建筑公司投标，提交工程造价预算和具体方案，择优中标。不过，在项目总包方到项目分包方的招投标过程中，仍存在运作空间。

　　竞标。即提前从项目发包方或掮客那里提前获知消息，让自己先前成立的子公司或皮包公司拿着造价方案在异地注册登录账号，绕开技术平台的规制，参与网上投标。再如某些建筑公司因为缺少相关施工资质无法直接投标，选择“挂靠”在其他公司下参与竞标。一个民营建筑公司想获得合法合规的施工资质，需要在机械设备等生产资料、人员规模、注册资金、成立时长等方面达到相关要求，还要等待审批。事实上，大部分小规模的民营建筑公司都在想方设法地降低这些合规化要求带来的管理成本和时间成本。因此，不少建筑公司为了尽快揽到活，会选择挂靠到有相关施工资质的建筑公司之下，参与项目竞标。对作为总包方的国企来说，他们的责任是确保参与投标的公司符合条件、有资质，按期保质地完工星空体育，通过项目验收。至于下游承包公司之间的挂靠和二次转包，“不在我们的监管范围内”。

　　因为部分通过挂靠或层层转包方式拿到工程的下游建筑公司与劳务公司星空体育，并没有与项目总包方及地方政府建立项目合同关系，农民工的银行卡也不在项目财务系统内。一旦上游公司暂时无法周转出现金，欠薪与讨薪便难以避免。三、地方债背景下的项目分包体系与资金流动需求存在张力

　　工程款为什么拖延给付，难以结清？诚然，至今仍存在少数分包公司老板或包工头恶意拖欠的情况，但是这一行为的法律成本和舆论压力在不断增加。如果我们将目光转向整个地方政府工程项目体制，这一问题主要有两个原因：

　　随着中央对项目资金管理制度的监管督查力度加大，地方政府的项目从立项审批到验收审核各环节，涉及钱款账目都有严格的要求。国企则通过统一的财务系统平台进行报销审批、项目工程款结算发放，这些制度化的举措都在不断压缩非正规的操作空间。老魏讲，前几年项目发包方给他们的是“银信”（即银行保证信誉，为项目发包方出具的付款承诺书，票据兑付有一定条件），下游建筑公司可以凭借“银信”去银行兑现项目款，快者几个工作日内兑付，慢则两三个月（这个等待环节也衍生出一些掮客，比如抽取8~10个点的利润，设法帮助工程建设公司立刻兑付现金）。现在国企开发了专用的项目收付款平台，不再通过银行开具“银信”，而是发给工程建设公司该平台的款项兑付凭证（被称为“平信”），公司获得凭证半年后，才可以兑付现款（不同工程延迟兑付时限不同）。虽然“平信”也有国企担保星空体育，但是拉长的兑付周期难以缓解工程建设公司的燃眉之急，掮客们大多不愿兑付“平信”，少数愿意接活的掮客则把抽成提到16~20个点。这固然是项目验收流程规范化的体现，但也给大部分处于项目分包体系下游的工程公司带来沉重的负担。至于等待兑付的工程款在通过哪些“缓冲”环节，或者是否真的到位了，对老魏来说，也是一个黑箱。

　　2023年12月24日，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一份名为《重点省份分类加强政府投资项目管理办法（试行）》文件，该文件的第一章直接点明负债额度较高的12个省份，强调“‘砸锅卖铁’全力化解地方债务风险，在地方债务风险降低至中低水平之前，严控新建政府投资项目，严格清理规范在建政府投资项目。”后续章节中对不同类型的新项目和在建项目的处理进行了分类要求。这份文件不仅勒住了某些省份以前举债发展，大规模搞超前建设的狂热步伐，还对整个工程项目建设分包体系带来影响星空体育。概言之，由于地方政府投资项目管理制度的规范化和地方政府债务负担增加，工程款的兑付周期延长，分包体系中的资金流动速度放缓，民营建筑公司的资金链条变得更加脆弱。以往，地方政府上马项目的债务额度管理较为宽松，即使上一个项目的款项仍未结清，以国企为首的项目工程分包体系依然会积极承接新项目。曾在中建系工作的小齐告诉笔者：

　　”当某些地方政府的债务规模几乎无以复加时，国企也能比较及时地做出反应。“我们有专门的风控部门，核心是确保我们在分包体系里能赚到钱，甲方有实力。如果项目不能满足这两个条件，我们也不会参与竞标。”对于国企来说，即便在建项目因资金问题面临缓建或停建风险，凭借其体制实力也能够获得银行大额授信继续推进工程，等待后期政府财政资金拨付到位。对处于下游的中小民营建筑公司来说，他们没有足够的资金实力和风险规避能力，要么像老魏一样，争取加入大型国企下的项目分包体系，参与财政支持充足的政府重点项目。要么陷入项目资金迟迟难以到位的泥淖，尤其是一些县乡两级的中小型项目。这也是为什么有些民营建筑公司和工程队经常在负债欠薪的状态下，仍要不停地运转，接新项目。面临问题时，他们要么向关系好的生意伙伴借款借设备，要么凭借或者血缘、亲缘和地缘等乡土社会的逻辑，安慰即将过年的打工老乡收下自己垫上的部分工资，再等一等。他们不能轻易信访，除非不想再拿项目，但是被信访局请去帮忙安抚工程队和农民工，却是常事。“你得接项目才有挣钱的可能性，哪怕要背点债，但是只要你在做，就总能从各种地方弄到些钱周转，生意伙伴才愿意帮你。你如果不接项目就只能干等，啥时候能等到？谁都不知道。”老魏如是说道。

　　我问老魏：“现在一些地方政府债务有点多，自己的干部工资都难及时全额发放，你不担心一直拖下去吗？”

　　“对咱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承包靠谱的工程。我现在不接县级以下的项目工程，八成都会因为款项不到位烂尾，拖来拖去也很难兑现。所以我们主要接省市级的项目工程，虽然一样要自己垫钱，但是这些工程大多是中央财政或省财政，总包都是国企，还是有保障的，我相信政府。”老魏笑眯眯地啜了一口泡好许久的红茶，扭头望向窗外，目光停留在远方一处即将封顶的新楼盘。

　　老魏是位“60后”，出身农村的他白手起家，用近四十年的时间从一名普通的农民工，成为一个小老板，自己养活了一家五口。他相信自己的辛勤付出终有回报，也相信财富和好运都会到来，只是需要时间。